在我的家乡,以前日子普遍过得紧张的时候,吃食多以面和野菜为主,每家每户的厨房门背后、案板下(农村人案板多宽敞,挨着锅灶和墙壁,案板悬空)、饭桌旁,少不了一口大缸,用没有碾过的圆杆麦草编订起来的草盖盖着,这里面装的便是浆水,浆水一年到头很少见底过。
农村人一年四季没有多少清闲的日子,麦黄六月的时候,他们要忙着收麦、拔豆、拔胡麻、碾场、摞草、晒粮食,唯有几日“老天爷放假”(天下大雨或雨后初晴),村子里的婆婆媳妇见了面,都要问一声:“下雨了咋么出来款闲(闲谈,聊天)?”,总有人的答案会是:“抽空卧了一缸浆水”,或者说:“投浆水去了”!
浆水多属调味品,做法简单。包心菜,芹菜,苦菊,萝卜叶,蒲公英都可以作其主菜,或者两两搭配来做。小时候吃的浆水多以萝卜叶的为主,那时候生活困难,菜品少,吃完萝卜,叶子还可以留下来做浆水,不浪费。青萝卜和白萝卜的叶子茂盛,菜叶多且容易长老,适合做浆水。从地里挖出来的萝卜,摘下叶子,顺手丢在地头,任太阳炙烤,等半天活干完了,叶子也蔫了,拾起来装上一箩筐,跨在胳膊上拎回家,第二天一早,把叶子浸入清水中洗净,置于案板上切段,锅里的水烧开了,把菜叶下进去,慢火断生后捞出置于一边容器,等水再次烧滚,用筷子一边搅动,一边倒入一碗清水和的面糊,水一直滚着,面糊顺着锅里搅动的漩涡倒完,便拿起大勺将锅里的汤水移至菜盆里,菜水稍晾一会,倾盆倒入事先准备好老浆水(也叫浆水jue子,当做引子)打底的大缸里,再倒入焯过水的菜叶,随即用擀面杖搅匀,草盖盖上。
夏天天气热,第二天,第三天就已经发酵好了,打开盖子,看到的是清澈的浆水里浸泡的菜叶,清香扑鼻。刚做好的浆水菜多汤少,喜欢吃浆水的人,可以将菜叶从缸里直接捞出,洒点食盐,拌匀后即可作为一道凉菜,清凉爽口,酸嫩舒滑,可以就面,就馍吃。
好多人都说,浆水投了才好吃。刚做好的浆水菜多汤少,略粘稠,这时候的浆水,用少许淀粉糊烧开化清汤,等汤温度降下,倾入浆水缸,用擀面杖搅覆,盖盖发酵两天,再次掀开缸,可以看到一缸浆水一半是汤,一半是菜,汤呈淡白色,清澈透明,绿绿的菜叶在缸底飘浮,凑到缸口,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,爱吃浆水的人光看到这投过的浆水就已满口生津,迫不及待了。
你很难想象,在艳阳炙烤的六月,农村人挥着镰刀将漫山遍野的麦子一片一片收割,再从山上将捆成垛的麦子用人力车搬回谷场,炎热的天气加上持续的体力劳动,疲惫的农人收拾完农具坐在饭桌前时,他满眼期待的不是大鱼大肉,不是烈酒浓汤,而且一碗浆水面!把浆水在热油锅里“呲啦”炝一下,撒点青盐,盛入盆里,这时候胡麻油的浓郁的油香和着浆水的酸味,在滚烫的铁锅里混合,那浆水香味就更浓了。待到长长的手擀面条捞入碗中,把炝过的浆水淋入其中没过面条,再加入一大勺热油炒过的韭菜,平铺在面汤上,这一碗,面条打底,浆水的菜叶散布其中,白汤清澈,上面又有黛色的韭菜和晶莹的油圈星星点点,我在夏天干燥酷热的时候,总喜欢端起一碗浆水面先“滋滋”地大喝几口浆水面汤,瞬间便觉清凉解渴,把浑身的燥热一驱而散!
来源:大卫的V
编审:王万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