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八大作”是哪几种技艺？

故宫又名紫禁城，曾为明清皇宫。故宫拥有世界上规模最大、保存最为完整的古代宫殿建筑群。它们宏伟壮观、绚丽多彩，是古代工匠智慧与汗水的结晶。从建筑技艺角度而言，故宫古建筑为多工种技艺的荟萃。清雍正十二年（1734），清工部颁布《工程做法》，将建筑不同的专业工种分为大木作（即大木作，适用于木构架）、装修作（即小木作，适用于门、窗、隔扇）、石作、瓦作、土作、搭材作、油作（油漆作）、画作（彩画作）、裱做（裱糊作）、铜作、铁作等十一种技艺。到清代晚期时，紫禁城的营建和修缮成形了八种技艺，即八大作：土作、石作、瓦作、木作、油漆作、彩画作、裱糊作及搭材作。上述八大作包含了丰富的古代智慧，以下进行解读。

一、土作

所谓“土作”，就是与地基有关的施工技艺。其包含的古代智慧，以夯土层“千层饼”做法为代表。

所谓“千层饼”地基，就是指故宫地基为若干碎砖—灰土叠层的做法，即一层碎砖、一层灰土，反复交替夯实（图1）。“千层饼”地基有利于建筑本身的稳固。这是因为：如果地基全部用灰土，那么尽管灰土密实度好，但硬度偏低，在上部建筑作用下，产生的下沉量偏大；如果地基全部采用碎砖，那么尽管碎砖的硬度比较大，但在夯实过程中砖块之间会有空隙，因而密实度偏差。采取碎砖与灰土的交替夯实方法，既有利于建筑的均匀下沉，又能避免建筑本身下沉量过大，还能保持地基本身有足够的密实度。另从材料角度讲，灰土由生石灰与黄土混合而成。由于生石灰具有吸水后强度增大的优点，因而灰土层不仅强度较高，而且具有一定的防潮性能。碎砖层并非仅仅是将砖敲碎放入地基中，而是将碎砖过筛子，去掉粒径过大或过小的颗粒，再将余下均匀一致的砖料夯实成地基层，这有利于地基本身的平整和密实。

图1 故宫建筑的“千层饼”地基

二、石作

所谓“石作”，就是与石质构件有关的施工技艺。其包含的古代智慧，以台基排水兽为典型代表。

明代杨慎的《升庵集》里，称该排水兽为“蚣蝮”（图2）。蚣蝮的排水设计包含了丰富的古代智慧。首先，蚣蝮位于台基望柱（栏板之间的立柱）的底部，其嘴部的出水口是整个台基地面的最低点。古代工匠在铺墁台基地面时，会考虑排水需要，将地面铺墁成具有不易察觉的微小坡度形式，使得地面离建筑越远，其高程越低。在望柱底部，古代工匠会安装蚣蝮，使其仅露出头部，且其尾部作为进水口，嘴部作为出水口，且使其在整个台基的高程最低。这样一来，雨水沿着排水坡度很快汇集到蚣蝮造型位置，并从蚣蝮尾部汇入，从嘴部排出。其次，蚣蝮的“肚子”有利于临时存水。台基地面的雨水，通常流向栏板底部位置，并汇入蚣蝮尾部的进水口。蚣蝮内部有较大的空间，犹如产生“吸水”功能，使得栏板底部的雨水迅速汇入进水口，避免了雨水在栏板位置的积存。再次，蚣蝮造型凸出在台基侧壁以外，可以使得雨水向前、向远方排出，产生良好的排水效果，且避免了雨水沿台基侧壁往下流向地面。

图2 太和殿台基上的蚣蝮

三、瓦作

所谓“瓦作”，就是与砖、瓦、灰浆等材料有关的施工技艺。其包含的古代智慧，以金砖铺墁为典型代表。

金砖，并非是用真的金子做的砖头，而是一种大型号的粘土砖的“雅称”。金砖产自苏州城北的陆慕镇，其烧造工序繁琐，费时长，成品质地优异，专供皇家建筑。金砖地面在铺墁时，其工艺苛刻复杂，主要包括处理垫层、定标高、冲趟、样趟、揭趟、浇浆、上缝、铲尺缝、刹趟、打点、墁水活、泼墨钻生等；其中，以“泼墨钻生”工序为典型代表。此墨并非书写绘画等所用之墨，而是一种专供金砖地面使用的黑矾水，由红木、黑矾、烟子加入水中熬制而成。将上述材料熬制好后，趁其热量未消之际，分两次泼洒或涂刷在刚铺完的地面上，即为“泼墨”。墨完全干透后，在地面上倒厚度约为3厘米的桐油，使得桐油灌入砖孔中，此即“钻生”。随后，将生石灰掺入青灰中，混合成与砖相近的颜色，把灰撒在地面上，2-3天后刮去多余的灰粉。“泼墨”使得砖呈现高贵大气之色，“钻生”使得砖表面坚固无比。“泼墨钻生”后的金砖地面，表面乌黑发亮，坚固无比，敲之发出如金属般的清音，数百年能保持光亮如新（图3）。

图3   太和殿金砖地面

四、木作

所谓“木作”，就是与木材有关的施工技艺。其包含的古代智慧，以榫卯为典型代表。

“榫卯”即两个相互连接的木构件，其中一个构件端部伸出一节，称为“榫头”；另一个构件顶部预留一个口子，称为“卯口”。榫头插入卯口中，即形成榫卯连接（榫卯节点）。燕尾榫为最常见的榫卯连接方式，其构造特征为：位于额枋端部的榫头被加工成燕尾形式，而位于柱顶的卯口相应做成了同样形状、尺寸的凹口形式（图4）。从形状特点来看，燕尾榫头后尾窄、前部宽，在古建领域被称为“乍”；榫头下部窄、上部宽，在古建领域称为“溜”；相应的，卯口为与榫头形状、尺寸相应的预留刻口。从安装角度而言，燕尾榫的“乍”，使得榫头在安装时，只能从上往下插入卯口，且插入卯口后，就不容易从卯口水平向拔出。燕尾榫的“溜”，使得榫头在从上往下安装过程中，与卯口接触的截面面积越大，彼此的挤压就更加紧密，因而保证了与卯口在竖向的牢固链接。燕尾榫的“乍”和“溜”做法，形成了稳固的连接方式，体现了古代工匠的智慧。

图4   燕尾榫安装示意图

五、油漆作

所谓“油漆作”，是指在木材表面涂刷油漆、在木构件的边缘、棱角、花纹雕镂处等位置贴金的技艺‌。其中包含的古代智慧，以贴金为典型。

贴金就是将成色很高的黄金，打造成非常薄的薄片，用胶贴在木构件表面（图5）。一般而言，金箔厚度为0.12微米厚，需要两个人面对面打上万次，才能将一块金“疙瘩”打成这种薄片。经捶打出来的金箔，薄如蝉翼，软似绸缎。在油漆作中，金箔由特质的夹子夹出。该夹子由毛竹板经铲、刨、泡、磨、锉、黏等多道工序制作而成，夹口平滑而严密，便于施工且对金箔无损。粘贴金箔的胶为金胶油。这种胶用光油和豆油调制而成。光油是桐树籽熬成的油，豆油是从大豆中提出的油。二者经过调配，就形成了金胶油。金胶油有两个优点：一是不影响金箔的亮度；二是固化时间适中，既可使工匠有条不紊的进行贴金操作，又能在贴金工艺完成后及时固化结膜。金胶油的使用，是古代工匠在长期工程实践中得到的宝贵经验。加工好的金箔，被运用到故宫古建筑的表面，成为油漆作不可或缺的部分，使得建筑外观更加光彩绚丽。

图5   贴金

六、彩画作

所谓“彩画作”，就是与彩画有关的施工技艺。故宫古建筑的彩画，主要包括和玺彩画、旋子彩画、苏式彩画三大类。和玺彩画等级最高，其构图最大特点是：方心、找头、箍头内均绘有龙或凤纹，且大面积使用了沥粉贴金工艺（图6）。旋子彩画等级次之，其最大特点是：找头部位绘制旋花纹。苏式彩画等级最低，其主要特点为：画法灵活，题材多为祥兽花鸟、山水风景、人物故事等。

图6   太和殿金龙和玺彩画

故宫古建筑的彩画作包含了丰富的古代智慧，比如不同颜料的科学运用。故宫古建彩画色彩非常丰富，而其中的主要色系颜料，如绿色系的石绿，红色系的银朱、章丹，青色系的石青、群青，黄色系的石黄（雄黄）、土黄，白色系的定粉，黑色系的黑烟子等，均属于我国传统矿物颜料，它们或从天然矿物中提取，或采用传统方法人工合成。这些颜料不仅可产生辉煌绚丽的视觉效果，而且还有实用功能。比如：彩画层整体作为屏障，可阻挡紫外线、雨水侵蚀，延缓木材光氧化与水解反应；石青、石绿的化学性质稳定，能在木构件表面形成保护膜，更有效地减少木构件受到的自然侵蚀；石黄可释放微量硫化物，抑制微生物生长，有利于防虫等。

七、裱糊作

所谓“裱糊作”，就是将纸、绫、纱等材料，对建筑室内的墙壁、顶棚、梁柱、隔扇、门窗等构件的表面进行糊饰。其中包含的古代智慧，以盘（ban）布为典型。

所谓“盘布”，是指将底纸糊在木龙骨上。盘布纸为“二纸一布”，即在两层纸之间夹一层布。纸一般为高丽纸，布则选用苎麻布。高丽纸与苎麻布组合而成的盘布纸，坚硬牢固，经久耐用。盘布时，一般选择1个、4个或6个空格为一个单元操作。其技艺流程为：首先，计算好所用盘布纸（底纸）的尺寸，使之略大于该单元平面尺寸，将其糊刷在木骨架表面；其次，将多余的部分沿着45度方向裁剪，并将其向上翻卷，贴在骨架侧壁，以增加盘布纸与龙骨的接触面，提升顶棚、墙面的耐久性；接下来，在木骨架十字相交处附近钉上小钉子，以进一步增强盘布纸与木骨架的拉接性能；最后，用小块高丽纸将钉眼糊上，以避免钉锈渗透表面纸影响美观。此裱糊方式产生的视觉效果，犹如盛开的梅花交错辉映，因而又称“梅花盘布”（图7）。盘布采用“梅花盘布”技法，保障了纸张与龙骨的粘结，防止了纸张开裂。

图7 养心殿燕禧堂顶棚梅花盘布

八、搭材作

“搭材作”即古代脚手架工程，是以架木搭设、扎彩、棚匠为主要内容的营造技艺。

搭材作包含了古代工匠丰富的智慧、高超的技艺。如光绪十四年（1888）十二月，太和门失火，而第二年正月二十六日为光绪大婚日，太和门短时间重建已来不及。慈禧在情急之下，下令搭设一座彩棚太和门。民国震钧在《天咫偶闻》中，对搭设后的彩棚（图8）有如下描述：“高卑广狭无少差，至榱桷之花纹，鸱吻之雕镂，瓦沟之广狭，无不克肖。虽久执事内廷者，不能辨其真伪。而且高逾十丈，栗冽之风不少动摇”。也就是说，这座由搭材作技艺“建造”而成的太和门，在尺寸上与原来的建筑实物丝毫不差，连屋椽上的花纹、屋顶的鸱吻（螭吻）、瓦片的沟槽，都能以假乱真，连长期在宫中执事的太监、大臣，都分辨不清真假。

图8   （清）庆宽《光绪大婚图》中的太和门

需要说明的：搭材作中传统的木料、麻绳已逐渐被铁管、铁扣件代替，传统的人工吊装方式已被大型起重机械代替，但架子之间重要的搭接关系仍保持传统风格。

综上可知：故宫古建八大作，代表着我国古代建筑技艺的精华，包含了丰富的古代智慧，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文化和科学价值，值得我们去弘扬与传承。

来源：故宫古建文化漫谈

编审：王万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