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读书日回顾:文学与他们携带的时空

综合报道
2024-06-17
来源:中国众识网
“回到语言的故乡”

新疆作家刘亮程至今住在农村,只是从古尔班通古特的沙漠边缘搬到了木垒县的菜籽沟村。他喜欢耕读的生活,在菜地里种菜,乌鸦从头顶飞过,他会想象乌鸦快五十岁了,是一个老人的朋友。

这倒不是刘亮程最近才养成的习惯,从童年起,他就擅长在大自然以及遥远的村庄里阅读。先父是写毛笔字的旧式文人,1961 年拖家带口逃荒到了新疆,去世时留下的是繁体字竖排版的中医书,后来刘亮程就遇到了继父,继父不识字,却常在点煤油灯的夜晚讲三国和薛平贵。

那时的农村哪有什么像样的书?四大名著被当成抽旱烟的烟卷,没纸了,撕一页,最后只剩下一个残缺的瓤子。刘亮程不抱怨这样恶劣的生长环境,甚至将它当成了日后写作的养分,他说:“写作是一场语言的回乡,我写的每一个句子都在回乡之路上,每一部我喜欢的书,都回到语言的家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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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刘亮程一样,中国人民大学教授、作家梁鸿也是一个在精神上走得很远,但又离故乡很近的人。她的梁庄三部曲记录下了一个河南普通乡村的变迁史,也描摹出了她本人来时的路。

70 年代的梁庄几乎没有书,外出做生意的父亲有时会给她带小人书,这是她全部的宝贝。15 岁那年,梁鸿读了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,第一次感受到其实女性有一种共同的命运,而她不愿意就范。她在附近村里教书,仍然无法填补内心的空白,她决定出走。

成为作家之后,梁鸿将自己形容为“悲壮地四处找书”的女孩,家里的书架上,至今放着她托一个郑州女孩买的屠格涅夫的《猎人笔记》。形容这本书时,她说:“只有不断地被震撼,没有最震撼。”梁鸿从骨子里认为自己是个读书人,“只希望可以安安静静读书,在阅读里跟自己相处,并且获得一种深刻的愉悦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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迁徙与归来,不仅是刘亮程和梁鸿的母题,也是世界史学大家许倬云去国怀乡多年之后的心灵选择。许倬云1930 年出生于厦门,母亲怀孕时生了一场病,又营养不良,导致双胞胎之一的许倬云出生便残疾,没有行动能力。“我的不幸,变成我的幸运,因为我能专心念书。”

童年和少年在抗战的颠沛流离中度过,许倬云没什么书可看,只能“抓到什么书就看”。他读小学就看大学的书,人和字相对着看,看久了就认得,也自然而然从杂乱里提炼出了一些东西来。18 岁时许倬云跟随二姐去了台湾,考入台大外文系后又在傅斯年的建议下转到了历史系,美国芝加哥大学博士毕业后,他先后任教于台湾、美国、香港多所知名大学,终成华人世界的史学泰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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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耄耋之年,许倬云开始越来越多面对大众,扎实的学问、幽默的性格让他在海内外拥有了无数拥趸。这次与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钱文忠对谈,讲述阅读方法时,他一如以往那般顽皮:“我们肚子饿的时候,面包也罢,馒头也罢,冰淇淋也罢,牛奶也罢,青菜也罢,萝卜也罢,吃到肚子,吃饱拉倒,吃饱以后 delicious(美味)来了!”许倬云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,在镜头中,他哈哈大笑。

“文学在他们身上共存”

时代如轰隆隆的列车往前驶去。老一辈离散又归来,年轻一辈也由四面八方聚合。他们已经不再需要承受无书可读的苦痛,写作也不再是一件必须寻求意义的事,文学是他们的语言,亦是他们成为自己的场所。

1989 年出生于湖北的蒋方舟是文学界的“天才少女”,9 岁出版处女作《打开天窗》,刚念初中,她就在《新京报》《南方都市报》上开专栏。读书与写作贯穿了她过往 35 年的人生,去年 9 月,她出版了新书《主人公》。在书中,她追溯了二十位作家的命运故事和精神世界,她说:“书改变不了人生,它只会逐渐揭露生活的本质:受苦与挣扎永不停息。文学不会帮你减轻痛苦,但它能丰富你与受苦谈判的语言。这一点点主观能动性,就是我们不服从地活着的证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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质疑和褒奖曾共同伴随蒋方舟的成长,在很小的时候,她就知道外界的评价与自我的生长并不是同一件事,她必须、也必然成为一名作家。“文学不提供正能量,不提供‘腹有诗书气自华’的美容美发,它只能提供一种目光。”

与蒋方舟年少成名不同,同为 80 后的郝景芳和双雪涛都在 30 岁前后才声名鹊起。郝景芳凭借《北京折叠》获得第 74 届世界科幻雨果奖,双雪涛则因为《平原上的摩西》《飞行家》等小说被读者所知。严格意义上讲,两人都不算科班出身,双雪涛毕业于吉林大学法律系,之后在银行工作了五年,郝景芳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系,后来又在经管学院念经济学博士。

“我好多年前就一直在寻找自我,试过在这个圈子里这个群体里,那个圈子里那个群体里,就一直没有归属感。”郝景芳说,不管在青年学者的区间还是文艺创作者的人群,她都感到不适,直到后来做科技创业,她才找到某种兴奋感。

与传统作家相比,郝景芳更接近新时代的“斜杠青年”,除了读书、写作,她也一直在做科技产品。她吸收、吐纳的不再只是文学,而是日新月异的人与事。“我就是把我眼中的北京,写成了那一个一个的星球。”这几年,郝景芳的笔触甚至离开了地球,去往了外太空,在对谈中,她告诉双雪涛:“不完全是物理上的(离开),而是说个人生活的场域都有点脱离某一个具体地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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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较于郝景芳的游移,双雪涛显得更确定一些。32 岁搬到北京生活之前,双雪涛没离开过沈阳,大学在长春住了四年,可那也不过是一座相似的城市。他将自己形容为一个做旧的人,刚到北京的几年,身上还携带着过去的惯性。

从一个人创作的环境到一群人创作的场域,幸福感与过剩感同时而至, 2019 年以后,双雪涛才逐渐适应北京。他称沈阳与北京如今能“共存”,只是每隔两周他还会去一家东北澡堂,工作人员都是东北人,吃的也是东北菜。他说:“我觉得人类有一种记忆的机制,就是当你不想想它的时候,你会抑制它,但当你觉得(可以)的时候,它会复活,很多回忆会一点点地出来。”

去伊萨卡岛,去桃花源

读书与写作,带人们穿梭并降落在很多看不见的时空,也将很多他人的经验内化成了自身的智慧。

毛姆笔下“随身携带的庇护所”早已不再只是沉重的书页,技术的发展让诸多可能都参与到了庇护所的建造之中:文学是古老的基底与框架,而新的呈现方式则是镶嵌在这框架之上的门窗,知识和思想不再拥塞在高墙之内,在文字、视频、直播融合的时代,向内检视与向外交流都有了新的路径。

程永新便是这样一个与时俱进的文学编辑。在文学杂志《收获》工作了四十多年之后,他发现邮局征订不再是年轻人的习惯,相较于阅读杂志本身,他们也更愿意看视频节目,比如《我在岛屿读书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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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 2 月,他与作家余华、苏童一起到董宇辉的直播间谈论《收获》与当代文学写作的关系,最高实时在线人数超过了 48万人——这是程永新以往很难想象的数字,截至直播结束,他们一共卖出了 6.3 万套双月刊、1.2 万套长篇小说季刊,总销售额达到了 1468 万。程永新发现,直播间既能聊文学又能卖刊物,能“把真正好的文学送到读者的手里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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技术拉近了读者与写作者之间的距离,也让跨国访谈成为了可能。在作家洪晃与日本社会学家上野千鹤子的对谈中,两人讨论了“厌女”在东西方文化中的不同,也探讨了婚姻关系、容貌焦虑这些时下热门的话题。

上野千鹤子曾是东京大学文学院教授,近些年她以《厌女:日本的女性嫌恶》《身为女性的选择》《女性生存战争》等作品风靡亚洲。在连线中,她深刻地剖析道:“厌女非常准确地解释了我们内心深处的自我厌恶,使女性难以接受自己的身份,接受自己作为女性的地位,这就是问题的所在,女性主义某种程度上是从这种厌恶中争取出来的。”

上野千鹤子留着她标志性的红色短发,穿一件白色长袖与黑色马甲,在镜头里沉稳、犀利。谈起容貌焦虑时,她斩钉截铁“容貌不是生活品质的保障,这一点确定无疑”,谈起“美丽的标准”时,她又说:“这些(关于人工美的)标准主要由男性主导的社会强加,他们规定了美的标准,实际上剥夺了女性对自我的认同。女性主义者,应该努力接受真实的自己,不需要其他人的认同,尤其是男性的认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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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的力量透过语言传导,平台又如一台扩音器,将这些思考传播到了更深远的地方。

这个过程无法立马开花结果,却能种下一颗颗扎实的种子——它不是让人完全脱离世俗,而是让人在世俗里重新拥抱一棵树、一朵云。

它是刘亮程永远的村庄,是梁鸿回望的中原,是许倬云缓慢的归乡,是双雪涛的彼岸与此地,是郝景芳设想中无限遥远的未来。


这便是今日头条上的文学世界,经由这个入口,我们重新启程,去伊萨卡岛,去桃花源,去一切未竟之地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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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人文综艺

编审:王万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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